2013-11-05 10:29
格莱珉银行创始人在沪传经，讲述小额贷款成功经验
银行是什么？在大多数人眼里，银行就是一个借钱再把钱收回来的机构。但我们对银行的定义是：人们有什么问题，我们就帮忙解决什么问题。
——— 尤努斯
坐了4趟飞机，辗转72小时之后，10月3 0日，7 3岁的穆罕默德·尤努斯教授终于站在了上海国际会议中心的台上。主持人在介绍他时总是习惯性地加上一长串定语：令人尊敬的、有“穷人的银行家”之称的、格莱珉银行创始人、2006年诺贝尔奖得主。
小额信贷(以下简称“小贷”)的扶贫作用令人振奋，众多中国银行家在会议现场取经。尤努斯告诉他们：“重要的是银行的宗旨。格莱珉银行的目标就是帮助穷人脱贫。”近年来，他在世界各地推动社会企业的发展。他说：“解决各种社会问题，需要想象力。”
尤努斯（东方IC供图）
“传统银行怎么来，我就反着来”
在21世纪经济报道举办的T A LK全球社会创新大会上，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社会企业家。其中，身着米白色坎肩和绿格子长衫，一头白发的尤努斯在一群西装革履的嘉宾之中十分显目。他是首位主题发言人，以“企业家精神与企业的未来”为题，从发起格莱珉银行开始讲起。
1974年，孟加拉遭遇了严重饥荒。当时在吉大港大学经济系任教的尤努斯一面在教室里教授西方经济学如何让世界更美好，一面却目睹了教室外每天都有人们被饥饿与贫穷折磨致死。随后，他决定走到乡村调查这片土地致贫的真相，结果，他发现，只要27美元就能让42位经济窘困的村民摆脱高利贷盘剥，用劳动获得新生活，格莱珉银行由此发端。
但小贷并不被传统银行看好。中国邮政储蓄银行副行长邵智宝提出了小贷的难点：信息不对称，挑战信贷技术———“借款人缺少规范的财务报表和足够的交易信息，缺少足够的信用基础和数据积累。其次，服务成本高，挑战盈利能力。最后，风险补偿弱，挑战风险控制水平———借款人往往缺少足够的抵质押物，没有资产积累，缺少足够的补偿风险手段。
“格莱珉设计的小贷不同于以往的银行信贷，但又是非常简单的。”在总结经验时，尤努斯指出，“如果我要找到做事的方法，我就去看传统银行，传统银行怎么来，我就反着来。”
在场的人们都笑起来。他继续说：“传统银行服务富人，格莱珉服务穷人；传统银行服务男人，我们服务女人；传统银行要客户自己过来，格莱珉就去客户家，即使现在已经有850万借款人，我们的工作仍然是上门拜访，帮他们做生意。最根本的不同在于，传统银行需要质押物，也需要律师做公证，保证程序和文件的规范。我们不需要任何质押物和律师，我们是真正建立在信任基础上的金融体系。人们说这样的银行做不大，今天我们放贷的款项超过了150亿美元！”
尤努斯强调了格莱珉银行和女性的重要性。“传统银行99%的借款人是男性，我们起初要求性别比例至少要1：1，但随着借贷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发现如果你要改变一个家庭而不是一个个人的话，借款给妇女，后来我们只向女性放款。”中国小额信贷机构联席会会长、全国政协委员刘克崮开玩笑说，尤努斯俨然成为了一个女权主义者。
1986年，尤努斯与孟加拉几所大学讨论格莱珉该如何发展时，有人建议他把银行的名字改为“格莱珉妇女银行”，有利于吸引顾客。“我说，有道理，但我不会为了吸引女性客户而改名。如果我改，那有一个前提条件：你们也改，改成××男人银行。”尤努斯略带激动地说：“为什么我们专注做妇女借贷时，就要改名？这是歧视！虽然看上去很合理，但就本质而言，就是性别歧视！同样，如果你叫我‘穷人的银行家’的话，你就该叫其他人‘富人的银行家’，这种称呼体现出社会对银行家理解的偏差。”
尤努斯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格莱珉银行原定要在2015年实现孟加拉贫困人口减半的目标，但实际上今年中期就已提前达成！
论坛现场
格莱珉走向世界
近年来，尤努斯到世界各地演讲，推广小贷，并开始使用建立-运转-移交(Build-O preate-T ranster，简称BO T )的模式，在全球复制格莱珉银行。如今，即使在美国纽约，你也能找到格莱珉。
2010年5月，格莱珉进驻纽约市中心的曼哈顿。“有人说纽约和孟加拉的差异得多大啊，格莱珉银行能起作用吗？我觉得人都是一样的，面临的问题也是一样的。今天，格莱珉纽约银行大约有2万名纽约借款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女性，还款率也很高。移植成功的关键在于设定规则和程序，我们的小贷有一套非常严密的程序，对于从未接触贷款的人而言非常有效。”
格莱珉面对最穷困的人口，尤其是贫困的女性，到人们家里拜访，吸收存款并实行无抵押贷款，贷款发给盈利项目，人们按周期还款。
但更巧妙之处在于，格莱珉根据相似的经济和社会背景将将借款人分成5人小组并选出组长，首先只有2个组员能借款，随着2名成员还款以及全组成员都能按规定每周存款，在1个月后，小组的另外2个人才能开始借款，最后组长才能借款。尤努斯曾提到，小组模式想建立人们之间的团结、友谊和合作及超乎金钱之上的关怀，其中注入的理想远远超出了贷款本身。
但是，格莱珉的全球化也并非一帆风顺。“在纽约，你去存钱可能会遇到抢劫，有人会拿枪指着你，让你把钱交出来。所以我们要避免现金交易，避免我们的借款人成为抢匪的牺牲品。但某些场合仍然需要现金，我们还在寻找办法。”
在中国，格莱珉和壹基金及阿里巴巴集团也试图建立中国的乡村银行，由孟加拉的格莱珉银行派出工作人员，从头做起，建立整个机构，再招收工作人员。2010年，松潘格莱珉公司在四川阿坝州松潘县成立，但于2012年底即关停。当南都记者问及此事，尤努斯只是简单地回答：“个中情况错综复杂，其中语言、文化差异也是问题所在。”
来自国际小母牛组织的观众则提问：“我们的项目在偏远山区，人们有时因为上学或者看病来借钱，最后还不上，这种情况下，该如何保证小额信贷的可持续性？”
尤努斯回答，格莱珉不发放看病的贷款，只发放给有盈利性的项目。其次，每个借款人每周都得在银行账户里存点钱，鼓励定期存款，以应对紧急情况。而且，客户和贷款项目要有一个组合，不能将还款有难度的客户和收益有难度的金融项目放在一起。至于教育经费，格莱珉设立了教育基金和技能培训等。
也有人问道，目前很多小额信贷的公司因融资困难而倒闭，格莱珉是否也遭遇过类似情况。“我比较幸运。”尤努斯答道，“没有遇到融资困难。我们有260个网点，既可存款又可贷款，后期还建立了一个基金会。如果是公司，就无法吸取存款，可能会出现问题。希望政府在法规上可以给予一些政策支持，让小贷公司具有融资能力，如果担心失败，可以先试点。”
解决社会问题需要想象力
尤努斯想告诉大家的不仅仅是格莱珉，更重要的是：解决社会问题需要想象力。
银行是什么？在大多数人眼里，银行就是一个借钱再把钱收回来的机构。“但我们对银行的定义是：人们有什么问题，我们就帮忙解决什么问题。”尤努斯说。
2011年，尤努斯被迫辞去格莱珉银行行长职务之后，和两位朋友创立了尤努斯社会企业机构(Y unus Social Business，简称Y SB)。YSB自身作为一个社会企业来运营，为全球的社会企业设立初创和孵化基金，并为企业、政府、基金会和非政府组织提供咨询服务。
德国沃尔夫斯堡政府希望他协助成立一个社会企业，以解决失业等社会问题。2009年11月，在德国沃尔夫斯堡的新闻发布会上，尤努斯说：“并非所有企业都必须以赢利为目的，也可以有以解决社会问题为宗旨的企业。这样的企业仍然能够在解决失业或社会福利等世界问题上发挥重大作用。如果你能找到一个方法解决6个失业人员的问题，那么你就能设计出能够解决600万失业工人的问题，因为同样的做法能够被复制。”
如何建立一个社会企业？尤努斯说，建立一个社会企业其实花不了多少钱。“我们有初创基金和孵化器，最重要的是，头炮要打得非常响，项目能够复制，有想象力来解决社会问题。”
在阿尔巴尼亚，人们把生产出来的蜂蜜或者果酱装在化妆品盒子或者可乐瓶里，影响了产品的销售。Y SB设立了一个社会企业，为这些人做产品包装和市场营销。“这个社会企业需要2.5万美元的启动资金，我们使用了众筹的方法，把项目写清楚，放在网上，不到5天资金就到位了！”
提及互联网，有人提问：“技术对小额信贷的未来将有何影响？”
“技术不是目的，问题在于你想干什么。”尤努斯意味深长地答道。
本版采写：南都记者 刘素楠
